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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夜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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永夜司

黎音感覺自己睡了一覺,像是很漫長的一覺,她的人生如走馬觀花般在眼前一一浮現,先是小時候進宮,她遇到過一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大哥哥,她給那個大哥哥一塊桂花糕讓他保管,後來他還給了一整包。

她還記得,自己和赫連敏無憂無慮,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女孩常常在禦花園裏放風箏,風箏飛的那樣高,讓她仰頭都要看不到了。

十五歲那年,父親帶回來一個性情古怪的侍衛,他看著模樣好看實則卻是一個冷漠的人,她想找他說話可是卻拉不下臉。

十六歲時,父親被誣陷下獄,往日裏的繁華落成一場空,她大病一場,自此忘記了很多事情。

十七歲,她被軟禁在蕭府,蕭家人刻薄跋扈,經常為難她,她那段時間記憶不好,總是做一些已經做過的事情,但她最喜歡的事情卻是,坐在窗前吹風。

十八歲,蕭家被陛下抄家,宣旨的人是陛下身邊最親近的肱骨重臣,也是許久未見曾經在她身邊的他。

那一日她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笑意,看著眼前血流成河,她竟然覺得無比痛快,再擡眸,視線卻落入了一雙冰冷的瞳孔裏。

她拿起劍親手刺進了蕭益的胸膛裏,鮮血從中迸濺出來,那張美的像畫的臉上沾上了血跡,妖冶又惑人。

十九歲,她被另一個人帶回來府裏,對外宣告,黎家小姐已經死了,她只是一個沒有名分的活死人罷了。

同年臘月,她重病咳血不止,那個人整日守在她身邊,臉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笑容。

她未能撐過去那個冬日,除夕前幾日,她看著外面的臘梅開了,忽然起興想去賞梅,他沈著臉,卻還是將她抱上了馬車。

馬車一路出城,在城外一處梅林裏停下,掀起車簾的那一日,她唇邊久違勾起一抹笑意,滿目的紅白相映,冰天澄澈的天氣裏,她感受到一種解脫。

回顧這短短一生,她覺得還是值得的。

有親人愛護,又友人相伴,雖然任性調皮些,但卻從未做過出格的事情,唯一的意外,便是十五歲那年遇見薛子衍。

她不後悔遇見他,重來一世,亦是不後悔,這個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替她除去了所有的障礙,也能在清冷的臘九寒冬裏背著她去賞一片梅花,他的愛意從來沒有宣之於口,數次被她誤會,她怨過他,也想要永遠離開他。

但是如今,少女眉間浮現一抹柔和的暖意,她想要親口告訴他,他值得被愛。

往日裏的所有糾結與桎梏,如今皆變成少女最強大的勇氣,她很想薛子衍,她想告訴他,她的心意一點都不比他少,火燒起來來的那一刻,她腦海裏最後想到的場面便是,她答應了薛子衍要與他在一起,她絕對不能食言。

即便他不會出現但她也絕不會輕易死去。

只是沒想到,那個不管什麽時候都讓她安心的人,最後還是來救她了。

……

黎音是在第二日晌午時候醒來的,一睜眼,就看到外頭刺目的陽光落在窗欞那一盆綠植上,她轉頭還未曾說話,守著的采薇便一臉欣喜道:“小姐,您醒了!”

她的聲音裏帶著哭腔,隱隱還有一絲自責之意。

外頭的丫鬟也聽見了動靜,連忙去請淑妃娘娘過來。

黎音覺得喉嚨有些幹澀,將手從被褥裏伸出,卻感受到手腕上不知何時帶了一串佛珠,珠子質感厚重,還有微微的檀香氣息,黎音有些發怔,這串佛珠,是她當初親手在青雲寺為薛子衍求來的,當時她的想法沒有那麽多,只是滿腦子都想如何討好他,才特意求了一串。

後來也沒見薛子衍戴過,她以為他沒放在心上,沒想到他隨時都帶在了身上,昨晚……昨晚又戴在了她的手腕上。

黎音抿了抿唇,忽然想到,當初自己送給薛子衍這串佛珠時,隨口說道,希望他平安喜樂,不再遭受苦難。

沒想到他竟一直將她隨口說過的話放在心上,如今給了她,想必是希望自己平安。

黎音伸手摸了上去,心裏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在蔓延,她想一定要對他好一些,再好一些。

彌補前世的遺憾,最重要的是,她要和他白首到老,一定不要讓他自焚。

想起那個場面,黎音就覺得難受,他明明可以選擇更好的生活,他已經擁有了一切,完全可以過另一種生活,但他卻選擇赴死,當時的黎音不明白,如今她卻漸漸懂得了什麽。

一個人失去了活著的勇氣與希望,死亡便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。

……

淑妃到來時,黎音意識已經很清醒了,她想到昨夜赫連敏不顧一切想要燒死她的場景,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。

昨晚她以為赫連敏真真恨她入骨,甚至想要賠上自己的性命和她一起去死。

若真是這樣,對她一點好處都沒有,當年真正害赫連敏變成那樣的人並不是黎音,赫連敏雖然恨她,但是她更該恨害那個把她變成那樣的幕後之人。

黎音不由想到,赫連敏說要那兩個人付出代價,只是若是先殺了自己,她還如何讓那兩個人付出代價。

這前後實在矛盾,黎音有些想不通。

“阿音,你感覺怎麽樣了?”淑妃一臉關切的神情,緊張道。

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情,她幾乎是一夜未睡,下眼瞼處有淡淡道黑青,就連頭飾也未曾卸下。

黎音有些愧疚,嘴角扯了一個笑容,道:“姨母,我好多了,您是一夜都沒睡嗎?”

淑妃點了點頭,“知道你出事後,姨母都要被嚇死了,阿音,以後可千萬不要讓自己落入那樣危險的境地了。”

黎音也點頭,讓淑妃去休息休息,她了解姨母,昨夜想必為她祈求了一整夜,好不容易自己醒了,她的心才會放下去。

“我已經讓人傳信給你父親了,這件事情本宮一定讓陛下給你一個交代,小七實在太過分了。”淑妃一臉憤憤不平。

“七公主如今怎麽樣了?”黎音有些好奇。

“陛下讓永夜司的人把她扣留了起來,還未曾發落。”

“姨母,我能不能……見見她。”黎音試探開口。

淑妃有些不理解,道:“好孩子,她都差點要了你的命,你去見她做什麽?難不成你是要替她求情!”

黎音無奈搖頭,只說想要找她要一個結果。

淑妃呦不過她,便說等她身體好轉,讓人帶著她去看看。

黎音眼底漾起笑意,忍不住伸手抱住了淑妃,姨母對她的好,她永世難忘,這一世,她也想讓姨母平平安安,無災無難。

永夜司是直屬皇上管轄的部門,不受任何人約束,裏面的統領姓韓,武功不凡,性情剛直,從來不會徇私枉法,手底下的人都喚他韓大人。

今晚的永夜司來了一個女子,女子一襲青灰色鬥篷,身姿窈窕,卻讓人不容小覷,守在牢房門口的兩個侍衛看到刻著陛下印章的令牌時,連忙打開了大門,放女子進去。

這段時間來這裏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,他們二人今晚當值,已經是放第三個進去了。

“大人,您來了?”

忽然,其中一位守衛一下子收起方才還懈怠的神情,一臉嚴肅恭敬的盯著面前走過來的男子。

韓大人名喚韓延清,未到而立臉上卻蓄起了胡子,看上去一臉兇惡模樣,很不好惹,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,韓大人只是面冷心熱,看著辦不好相與實則卻是個極其靠譜的人。

此刻韓延清微微點了點頭,用手摩挲了一下腰間佩戴的劍,緩緩道:“剛剛是誰進去了?”

“啊,屬下沒看清她的臉,只是她帶著陛下的令牌,想來……想來……”侍衛絞盡腦汁,也不知該說些什麽。

他旁邊的同伴補充道:“想來是一個身份尊貴樣貌美麗的女子。”

韓延清斜睨過去一個視線,那人立馬把嘴巴閉上了,心想大人這眼神,真是可怕。

“開門,我進去看看。”

“是。”

兩個人忙不疊再次打開了大門,韓延清大踏步走了進去,兩個人緊繃著的情緒才微微松緩,和統領大人說話,有時候也是需要做一下心裏建設的。

統領大人雖然公私分明,但那雙如鷹似的眸子就那樣直勾勾盯著你,放在誰身上都覺得緊張。

幸好統領大人並未為難他們。

永夜司的牢獄和普通的牢獄並未有什麽不同,這裏常年陰暗潮濕,不見陽光,每個來到這裏的人,要麽是犯了窮兇極惡的大罪,卻還不承認便被帶來這裏,韓大人有的是辦法逼他們承認。

要麽便是身份尊貴的王公貴族、皇親貴胄,普通的衙獄不敢動刑,上面又有人他們更不敢隨意處置,也被送來了永夜司,這裏無論貧賤,遵的都是一條律法。

那就是陛下的旨意。

陛下讓他們做什麽,他們就會做什麽。

替天子鏟除一切不平,這便是他們永夜司的職責。

黎音是第一次來這裏,淑妃娘娘給了她一塊令牌,沒想到真的管用,外面的人沒有阻攔她,只是這裏牢房這麽多,赫連敏被關在了哪裏,她完全不知道。

只能一步步走向牢房身處,終於,在最裏面的牢房裏看到了赫連敏。

她雖身為公主,在這裏也和普通百姓一樣,住下等的床,受一樣的苦。

黎音對她並沒有怨恨,或許之前怨過,但經歷了那麽多之後,她反而能夠平靜冷漠的看著她。

赫連敏已經褪去了那身華貴的錦袍,身上穿著一件最樸素的中衣,牢房裏陰暗潮濕,她縮在角落裏目光無神,渾然沒有曾經的顯赫風光。

看著這樣的赫連敏,黎音忽然感覺心情覆雜。

她腳步停住,緩緩摘下了頭上的兜帽,赫連敏長睫輕輕抖動,片刻後,淡漠嘲諷的目光向她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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